從心出發的旅程
用眼耳鼻舌身體驗旅行,感受雖直接,卻如蜻蜓點水,一觸即過。在旅行的過程中,最大的收獲反而是觀念上的衝擊。這種衝擊在日常生活中鮮少遇上,就算有,亦多趨於感官上的。
2004年底頭一遭赴印度,來到以西的Jaisalmer古城。次日清早騎著駱駝開始了兩天一夜的沙漠之旅。天色晦瞑下在荒漠上生火預備晚膳, 一時找不到水源處理髒兮兮的碗碟,隨行的侍從抓起一把沙,塗塗擦擦起來,沒兩下子碗碟變得光潔明亮,我楞在一旁,目瞪口呆。
「 這樣子洗碗,比你們都市人用洗潔劑更加衛生,而且更加潔淨!」侍從翹起姆指,
一臉得意。我在碗碟上輕輕用食指一刮,哎!果然塵污不染。那一夜,我學會了什麼叫「清潔」。
時隔六年,同樣是在印度,這回卻身在海拔足有四千米高的Nako山谷農區,依山靠湖而建的民宅,樸實無華卻亮麗得像顆晨曦裡的露珠子。我躑躅窄巷裡,絕隹景緻在我眼前盤桓不去。忽聞一村婦在背後叫我,回過頭對她一笑。
她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,示意我跟著她走。沒多久,來到一間破舊的小寺廟,原來裡頭正在辦著法會。
我成了法會裡的貴賓,和僧侶及善信們同坐一隅,欣受法喜的加被。法會後,每人獲頒一碗麵湯及一杯酥油茶,卻遲遲不見叉匙的蹤影。該不會用手吃麵吧?我心底發著牢騷,湯汁這麼滾燙,手指豈不熟透。
有人在我眼前一揮,扔了根樹枝過來,這就是吃麵的工具了!而且,還不是一雙。偷瞄了旁眾一眼,大伙兒已大快朶頤起來!我拿起樹枝,慢慢把整碗麵吃完。後來才發現,在他們的意識裡,好像沒有筷子這玩意。是自己的執著,認為吃麵非得用筷子不可,從這點不難看出自心有多麼地狹窄。那一餐,我學會了吃麵不用局限於餐具。
來到赿南的芽庄,一望無際的南中國海成了道地的自然牆紙。清早外出用餐,點了鮮魚粥,膳後,逕自溜躂到海岸邊,驚見海面上比比皆是的「漁船」。芽庄的船只,不像我們普通觀念中那種典型的木造漁船;赫然是一個個用來盛菜的圓竹籮筐,只不過尺寸略微超大。原來,竹編的籮筐也可以用來作交通工具。
未踏出自家大門前,從未想像過,用沙子可以洗碗,用一根樹枝可以吃麺,用圓竹籮筐可以當船划。我們的心,可以大到宏觀整個宇宙體,也可能小到容不下一枚針。惟有放棄執著,周遭世界才會隨著變得更廣濶!很多時候,我們極不願意走出自個的舒適區。只想浸淫在熟悉的環境裡,依據自己的法則和方式處事。久而久之,在習氣的薰染下,意識主宰了我們的想法及行為。
我們只看到自己想要看的,只聽到自己想要聽的,我們一成不變,重蹈覆轍;生活成了一個圈圈,習氣來回循環著。在旅行的過程中,是否曾見過一個你素未謀面的東西,你即不知道它的名稱,也不曉得它的功用。大腦一片空白,畢生知識派不上用場,你只能單純地和它對望,一點分別之心都沒有,這就是旅途中往往最叫我感動的時刻。一旦獲悉它的名稱和功用,意識馬上進行記憶標籤。你和它之間的單純關係也頓時瓦解。
我們生命中的許多人事物都被我們用標籤緊緊捆綁住,因貪愛而執著,並產生對立關係,煩惱遍生。我們作繭自縛,固守成規,把心牢牢套在自己的腳跟上。旅行對我而言,是放下心中的成見及分別。丟棄那把用來橫量別人的尺,用自在的心眼看世界!
蹀躞於盧克索的太陽神廟,爬滿石柱上的象形文字和我相遙對望卻無法對答,我佇足於巨大的石雕前,像個站在黑板前目不識丁的小孩。尼羅河上的落日餘輝突顯了石柱的宏偉,這些刻在石岩上的歷史遺跡,正等待著考古學家前來解讀。
我的心像個純樸的嬰孩,不受先入為主的意識主宰,眼前境界怡然清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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